第二十二章 雁去无归

黑宝石般的眼眸。眼眸中看不到一丝慌张，一丝害怕，反而透露着一份难得的镇定，冷冷地瞟向黑压压的人群，嘴角浮起一丝不经意的嘲笑。

    再过片刻，这里将变作一片火海……再过片刻，火焰将这身躯吞没。

    他却没有来。

    空空的龙椅上，没有他的身影，有的只是退却和嘲讽。

    他终是无法面对这一幕。

    无法面对她灰飞烟灭的一刻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人有灵魂吗？

    人或许有灵魂。如果有灵魂，自己的灵魂可能就要像落叶般飘落到另一个世界。

    在那个世界中，不知是否还能看到这个世界中的他，不知还能不能默默守护在他身边，即使他看不见自己，感受不到自己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"沐先生！"

    一记稚嫩凄烈的叫喊忽然在人群外响起。

    随着喊声望去，只见一个幼小的身影从人群中飞奔出来，几个身影尾随其后，一把抓住他，将他制住。

    他一边挣扎一边继续高声叫喊着："沐先生！沐先生！你们快放开她！"大皇子朱厚照！

    他居然跑到刑场来了！

    看到他拼命挣扎，高声嘶叫的模样，雨瞳心如刀绞，泪水像止不住的线一样往下掉。千言万语会聚在胸膛，像闪电般迸发出一句："照儿！"

    小小的皇子已经哭成了泪人，牢牢的禁锢让他双腿离地，在空中不断地颠腾……但还是用尽力气尖叫着："沐先生！你不是说过，要陪照儿一生一世吗？沐先生，是不是我表现得不好，沐先生不满意？所以就离开我们！沐先生，你说话不算数！沐先生！你不要死！""把照儿带下去！"

    一声怒吼在不远处的观台上响起，张皇后怒目而视，对这一幕气得咬牙切齿。

    随着孩子的哭喊声愈来愈远，雨瞳绝望地闭上双眼，眉梢处却掩藏不住疲惫与心疼。她的心抽动了下，生疼生疼。

    照儿、炜儿，原谅沐先生不能实现自己的承诺，我们来生再见！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"时辰已到，行刑！"

    声音毫不留情地响起，一束火苗悍然而至，随着风的协助，"嘶"一声，如星星之火般燃烧起来，火红的烈焰，如一条张牙舞爪的火龙，向着雨瞳直逼而来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金黄色的屋顶，沉静地矗立着一个英挺的身影。一身黑衣劲酷凌厉。

    鹰眼轻扫，凝视着不远处刑场上那即将点燃的火海，像是在等待着什么。

    层层叠叠，共有近百名侍卫，自己武功虽高，却也无十分把握可以救出沐雨瞳。

    只等浓烟一起，借着此时的风力，必会影响刑场上侍卫的视线，将是自己出击时最好的屏障。

    脑海中又浮现起昨晚一幕。

    乾清宫。

    那个伫立在细致的红木窗前的身影，身披龙袍，威严依旧，却透着一丝落寞。

    声音低沉，像是深思熟虑了很久："尉青，朕有一事相求。"

    "臣下明白。"

    "尉副使，朕知道这对你意味着什么，朕不逼迫你。""皇上放心，臣下必赴汤蹈火，在所不辞！"抱拳，刷一下跪在地上。坚定，没有一丝退却和恐惧，反透着喜悦之意。

    这一切，为了皇上，更为了她。

    即便皇上不开口，心中也早已下定决心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刀已出鞘。

    身影如闪电般跃起，向那熊熊燃烧的火焰直冲而去……

    "七王爷！"

    一个侍从冲进了房间，啪一下在地上跪下，气喘吁吁地连声道："那个……那个沐姑娘被尉副使……救……救走了！"沉静地点了下头，淡淡挥了下手，示意他下去。

    手指轻轻拂过鼻尖，星目微醺，嘴角堆起笑意。

    沐雨瞳被救，早在意料之中。

    心中有十分把握料到皇兄绝不会杀她。

    将自己软禁，是怕自己去救她。

    皇兄需要自己，所以不会让自己冒险，更不能容许自己与她游走天涯。

    唯一意外的，是出手相救沐雨瞳的，居然是尉青。

    放弃高官厚禄，无量前途，并不是每个人都做得到。

    尉青。

    好！

    沐雨瞳虽已逃出，但芸芸世界，处处险恶，宫中之敌不会放过她。

    然尉青却是唯一让自己放心的人。

    刚正不阿，武功高强。

    他完全可以保护她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从椅上缓缓起身，走到那扇被风吹开的窗前，眼神变得凝重。

    风景依旧，木棉花味飘荡。

    只是人面不知何踪。

    她就这样走了。

    把自己的心也带走了。

    此生此世，不知何日再见……

    紫禁城。

    连绵不绝的宫墙，像青山一层又一层，拥着最高的那座牌楼，泰山压顶般雄伟。牌楼上，紫金龙袍在夕阳下熠熠生辉，双手淡淡落在身后，威武庄严，风华绝代，抿着唇角，目光坚定地望住那个她离去的方向。深深的留恋沉淀在眼底，无声的呐喊，在内心暗自流淌。

    "尉副使……替朕好好照顾她……"分明是平淡似水，却用尽了平生的气力。

    痛，痛，痛！

    痛到无法言语，哀莫过于此。

    恨，恨，恨！

    恨世界，恨自己，再难将那柔弱的身体拥入怀中，用平生的力量保护她。

    沐雨瞳！

    一路走好，逃离这个伤害你的世界。

    沐雨瞳！

    你一定要平安幸福，朕的心从此为你尘封，不再为任何人开启！